混沌無序的世界

　　飄掠到燄華身前，沈洛年停了下來，檢視著她身上的傷勢，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縱然受了劇烈的攻擊，可她身上的傷卻是比預料的要來得淺，不愧是銅筋鐵骨的麟犼始祖，擁有著得以爭強好鬥的強大本錢。挨了方才那股強擊，即使是天仙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可她卻硬是吃下了……沈洛年不禁再次感嘆麟犼的難纏程度。

　　話又說回來，真來到燄華身旁，他又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了。畢竟當初是沒想太多就衝上前救援，之後的行動沒多加考慮，更何況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有餘悸的狀態下更是無法全然定下深思。

　　叫醒她嗎，恐怕會被質問敵人去向或解釋離去原因，一個沒弄好搞不好還會受到怒火波及，要不就被要求打上一場……；不叫醒嗎，枯等下去又不是辦法，而且他也沒什麼閒暇與耐心……

　　正苦惱該採取哪一步，倒臥在地的燄華卻是有了些許動靜，只見她軀體微微一顫，雙眼驀然睜開，隨即股龐然炁勁向外狂湧，伴著滾滾熱浪翻騰，周遭草地頓時化作大片焦土，煙氣瀰漫，甚是刺鼻。

　　沒有事先預兆，突如其來的妖炁迸散，全無準備的沈洛年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勁道硬是推出了十公尺餘，他猛地回神，趕緊迫出道息吸化周身妖炁，同時提起炁息穩住身子。

　　縱然擋下了炁勁，燄華強勁的炎術引發的熱浪卻難以完全遏阻，即使置於道息與炁息的雙重防護下，沈洛年仍感灼熱烙膚，不禁拂袖遮擋，邊往後撤。

　　媽啦！這龍頭馬發什麼瘋！沈洛年大感駭異，定神望去，只見燄華彷彿披著身烈焰，怒氣勃發地四面張望。

　　怎料他這一提炁，燄華那方倏地妖炁大漲，紅焰驟起爆散，電光石火間，一團紅芒朝著自己急撲而來，正是爆閃的運用。

　　要知道在四訣之中，爆訣瞬發力乃是最高，縱然整體平均速度不如輕訣，但瞬間的加速之快，卻是輕訣所不可及，加上燄華妖炁本就強大，此爆閃速度比方才少女展現的最快之速又迅上一分。

　　磅礡怒意，猶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從赤焰籠罩的軀體不斷衝出。

　　將那龐然火氣盡收眼底的沈洛年倏然理解──她仍身處於先前的對戰。

　　鬥爭本能盤據了心室，即使神識已然恢復，理智卻不然，尚處於與少女的激烈死鬥中。

　　理智還沒恢復，戰意卻是先一步顯露出來……該說不愧是麟犼的祖姥嗎？

　　話又說回來，當時是為了替她解圍才不得已闖入戰團，還差點賠掉性命，現在少女一走，自己就成代罪羔羊了？運氣也太差了吧。

　　果然多管閒事是做不得的啊……回顧過去，多次皆因此而身歷險境，事後都感到厭煩與懊惱，然而真遇上時卻又無法置之不理，追根究柢還是自己的問題。懷真多次的告誡，冥骸屢屢的諷刺，也都是針對這一點。

　　如果能狠下心，又會帶來什麼結果呢？說不定……

　　沈洛年思量回憶之時，燄華遽漲的妖炁冷不防將其意識拉回現實，連忙甩甩頭，將剛才的念頭拋諸腦後。

　　燄華妖炁雖不及少女強大，但和以往交鋒過的敖旅、赤濤、計楚等妖仙相比仍是遙遙領先，再加上麟犼那非比尋常的搏鬥能耐，真與之正面衝突的危險性絕不下於曾讓他傷重瀕死的磨齒者。

　　所幸，在被妖炁推出的那一刻，沈洛年便已開始仔細留意燄華的動向，更開啟了時間能力感應著炁息變化，因此當燄華聚炁催動爆閃的同時，他旋即輕化身軀、釋出妖炁向側邊急掠，險險避過了燄華的直擊。

　　攻勢落空，燄華穩住身形之餘妖炁又是一激，登時滾滾熱浪洶湧騰出，半空中數道門扉大敞，就要轟出。

　　只不過沈洛年已不復以往。強大的道咒之術一度是他最須警惕忌憚的招式，但對如今掌握了以道息破壞門戶的他來說，威脅性已無過去那般巨大。且燄華的炎術固然強猛，然而炁息斟酌與熟稔程度上卻是遠遠不及剛才的少女。

　　心念一轉，虛空中道息頓時微微震盪，頃刻間，虛空中的門戶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戶毀散，燄華動作戛然而止，不如適才那般猛進突攻，而是專注打量著他。身上紅焰翻騰依舊，令他人難以看出其形貌和神情，但能看清情緒的沈洛年明白她的敵意未有衰減的跡象，只是怒氣中多了絲困惑及懷疑。

　　怒火燃燒，高漲的殺氣與敵意使沈洛年背後升起一抹寒意，縱然過去已走過多次鬼門關，但像這般散發著龐然壓迫的敵手，除磨尺者外就沒遇過了。

　　被那高昂的威壓一逼，沈洛年下意識握上了雙刃，但又旋即陷入徬徨。

　　她並非敵人，不是該下殺手的對象，只是失去理智而已。

　　從過去和燄丹相處的經驗，可看出麟犼在戰鬥方面的執著與難纏，一旦與其槓上極可能演變成至死方休的局面，且對手又是那脾氣極差、好戰成性的燄華。

　　就算自己能以道息破壞玄界之門來降低天仙最具殺傷力的道術的威脅性，但若要與燄華肉搏，他可沒有太大把握能勝出，何況他本身也根本沒和燄華交手的理由。

　　不妙……才剛和那女人打過一回，腹部傷勢還沒完全復原，再加上手才剛接回、難以如平常般自在地使出十八撩亂，在這狀態下和燄華拚鬥實在太危險。現在不宜和她交鋒，還是思考該怎麼逃比較實際些……

　　可轉念一想，如果就這麼直接走人，豈不是自斷了與他人聯繫的機會？

　　再者，自己一離開，失去目標的燄華在盛怒之下會有什麼瘋狂行動也難以預料，倘若六親不認、逢人便打，難保不會波及到燄丹和整個麟犼族。

　　還沒理出個結論，燄華那端動靜又起，見她右手陡然向旁一伸，旋即一個物體自適才她倒臥的坑中凌空飛起，落入她的右掌，卻是把黑色的寬刃巨劍。

　　那劍……不是燄丹當初拿的那把嗎？沈洛年立刻認出燄華手中的武器，過去曾聽燄丹說那把劍是祖先流傳下來的，原來真是源自燄華之手？

　　兵刃入手，妖炁又陣驟漲，持劍在手的燄華威壓立時又高上數成，波波熱浪朝四方迫出，配合著洶洶怒氣，一副動手在即的模樣。

　　過去遇上的燄華均是原形狀態，人形還是第一次見到，故無從得知此模式時的戰力。根據敖容的說法，燄華小時候是在龍宮長大，並以虯龍秘傳的法門提早化形。這意味著她得以比其他妖族更快接觸並熟悉人形的行動方式，雖然印象中的她皆是維持原形搏鬥，卻也不代表人形時會相對得弱。

　　唯一可作為判斷依據的，就只有不久前的激戰。但當時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新領悟的道息應用上，加上又沒想過燄華戰敗的可能，自然也就沒多留意其戰法。

　　事實上，即使是在他全神貫注的狀態時觀望，沒能看清也是無可厚非。除雙方速度過於迅捷，百米多的距離差距更讓洞察效果大打折扣，且天仙之上的對決多是炁息跟道術的較量，若非天生皮粗肉厚擅於硬碰，否則肉搏方面則相對得少。

　　沈洛年還在懊惱錯過了觀察的機會及咒罵極差的運勢，卻聽燄華猛地暴喝，寬劍急揮橫砍，登時道炁刃轟然飛出，直取沈洛年立足之處。

　　蘊含激烈爆能的赤刃撕裂大氣，磨出刺耳的銳響，乍聽之下好似淒厲尖嘯，聞之者無不寒毛直豎。

　　沈洛年回神，眨眼間一身化五，上騰十來公尺。須臾，掠過下方的炁刃頓時炸裂，爆勁挾著氣流朝四面八方襲捲而去，彷彿肆虐的兇獸，在地表刨出道道刮痕。

　　看著身下的煙塵瀰漫、泥塊紛飛，沈洛年咋舌，暗暗警惕，爆訣的妖炁除速度快，還帶有可操控的炸裂性質，若反應稍慢些恐怕就得吃虧，即便自己擁有道息護體，卻是防不住炁息炸散時的勁道。

　　以往和計處等蛟龍爭鬥時就曾領會過這類攻擊，對此帶來的威脅有深刻的體會，而如今的使用者是燄華，強度與當時所遇的根本是雲泥之別。

　　光是妖炁就有此般威力，假如又適當配合炎靈道術，殺傷力豈不……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有些膽寒，若燄華的道術如少女般施展得出神入化，自己恐怕沒多久就得倒下。

　　感嘆的同時，他也沒忘細加留意對面的動向。卻見劈出的攻勢落空剎那間，燄華全身妖炁陡然激騰，手中寬劍連揮，道道凝結如實的劍炁爭先恐後朝沈洛年殺去。

　　面對燄華來勢洶洶的猛攻，沈洛年不敢輕忽，旋即於護體道息內側又覆上股柔勁做緩衝，時間能力啟動凝神留意妖炁變化，同時輕化身軀往後急掠，然而他速度再快也不如妖炁快，頃刻間，飛在最前端的炁刃已擊上身軀！

　　妖炁觸上道息瞬間，自然馬上吸化消散，接連到來的炁刃亦步上後塵，轉瞬的功夫間，凌厲的攻勢化為烏有，連一根髮絲都未能傷到。

　　趁著瓦解敵招的空檔，沈洛年絞盡腦汁，苦思著該採取什麼對策。

　　眼前是不得下殺手的敵人，在這前提之下，他的行動登時受限許多，不僅進攻上有所顧忌，還得應付對向不遺餘力的凶狠攻勢，同時確保自身的性命。重重困難令沈洛年頓時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

　　若非必要，他實在不願用上冥骸的力量，那墨黑炁息仍謎團重重，貿然用上不知會帶來什麼後果，目前只能當作最後的手段。

　　冷不防，一股惡寒竄上背脊，大氣中瀰漫著陣刺骨的壓迫，而這難耐氣息的源頭不是他人，正是燄華。沈洛年凝神細查，手已握上雙刃，全神戒備。

　　不出猜測，下一瞬間，澎湃怒火旋即突破界線、付諸行動，燄華通體纏繞著赤焰，伴著震耳欲聾的暴喝聲朝著沈洛年突進，更有數個劈啪作響炎彈在虛空中凝出急轟。

　　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沈洛年心底大嘆時運之差，意識專注於敵方妖炁的流動，身軀及雙刃纏上碧綠光華，準備迎接燄華瘋狂而深具威脅的狂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