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失神了好段時間,他才定下心中駭浪。沈洛年並非深思熟慮之人,回神當下便想朝九迴山那衝,但甫一感應,赫然發現在他發楞的期間,懷萩的炁息已經掠出了大段距離!頓時又驚又懵,驚的是他低估了對方離去之快,懵的是他不知該往哪裡走。

  想到若真去了歲安城那兒,可能就會因而斷了所有尋到懷真的可能,他遂產生了遲疑,勉強止住欲朝噩盡島直奔而去的衝動。

  不論是妖怪或人類,都有他認識而無法放下的朋友,現在雙方同時失去音訊,狀態未明,自己該如何是好?

  在他猶豫期間,懷萩的炁息仍不斷地遠離著,卻看她炁息愈趨微弱,似乎越來越難以覺察,沈洛年登時猛一咬牙,覷了眼沙塵中若隱若現的西端天邊,扭頭提炁往懷萩炁息的方向破空飛射。

  視線受阻下,他的前行之路不甚順利,沒騰出多遠,他就迎面撞上了一面岩壁,而這一撞,也把他憋在心中的那股惡氣悉數撞出。

  只見他身上黑氣陡起纏繞盤捲,一把抽出腰間雙刃,怒叱一聲砍向那擋住去路的石壁。那厚實岩壁被刀刃斬上瞬間,頓時如切豆腐般斷開崩散,沈洛年立刻穿過空隙急速前進。朦朧塵霧中,一道墨黑箭矢迅捷無倫、銳不可擋,其所到之處,不論山嶽土石,草木枝幹均無從阻擋,頃刻間已經竄出了山區邊際。

  出了塵土籠罩的山區,四周景象旋即清晰許多,前方是片不著邊際的廣大草原,遠處景色一覽無遺。

  沈洛年無暇欣賞風景,聚精會神捕捉懷萩的位置。只覺她離自己約莫幾公里,炁息越來越薄弱,幾乎快要無法感知,沈洛年不敢逗留,趕忙向其去處御炁暴衝。

 

  飛出幾里,一陣細微的水花聲忽然鑽入耳祭,又前進段距離,那細碎水聲逐漸轉為深遠宏大,雄渾聲響一波接著一波襲來,好似萬馬奔騰,氣勢萬千。

  隨著越來越近,轟隆聲響也越發清楚可聞,再前進了數里,卻看草原盡頭處一條洶湧奔流的大江如巨龍般橫貫了整片綠原。

  大江咆哮奔湧,勁急江風捲起陣陣狂瀾巨浪,江面上水流激盪,江面下暗潮洶湧,不時拍打在江邊,發出動人心魄的鳴響。一波水花仍未平息,新湧起的一波浪潮又瘋狂撲來,前仆後繼,連綿不絕。江風疾勁,挾著濃濃的的水氣,肆意穿梭在大江上空。

  看著這般浩浩蕩蕩的磅礡水勢,沈洛年下意識生出陣敬畏之意,但他可沒有欣賞山水的閒情逸致,隨即不多作逗留,御炁飛過湍急江面,越過大江,另一頭又是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不同於後方江河彼端的遼闊草原,此地是片綠意盎然的蓊鬱樹海。縱目望去皆是蒼翠欲滴的濃密叢林。

  枝葉繁茂,生氣勃勃。大氣清新,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環繞在四周的清新氣息稍稍驅除了胸中的悶氣,沈洛年正靜下心來打算仔細尋覓,猛然察覺懷萩的炁息竟消失了!

  怎會?沈洛年驚疑交加,屏息凝神細加探查,方圓幾十公里內生靈炁息盡入掌握,在這感應範圍下,即使是有一定修為的妖仙也將無所遁形。然而,不管他怎麼專注留意、搜索,始終一無所獲。懷萩的炁息就這麼忽然消失,不著痕跡,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般。

  在感應範圍內沒法感覺到存在,這般狀況沈洛年在完全仙化後並不常遇著,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莫非她修為遠超乎想像,可以將炁息收斂至自己無法感知嗎?或是進入玄界、洞府之類感應範圍不能及的地方?還是通過什麼法門憑空消失了?

  可能性接二連三閃過腦海。但縱然有再多的推測,眼下唯一的就只有他追丟了人的事實。在震驚迷惑之餘,他也不由得怒火中燒,偏偏又無可奈何。

  正甚感惱火,一股沒來由的熟悉感驀然升起,卻是他在四下觀望時偶然捕捉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炁息。

  方才專注於尋找懷萩蹤影沒多加留心,這一凝神細察,他才發覺這片森林中密密麻麻布滿大量的妖炁,當中幾個更是涵蓋了大片範圍。

  在這無奇不有的妖怪世界中,即便出現像島嶼一般大的妖怪也不足為奇,之前在噩盡島上也曾見過些占地廣大的植物妖怪。讓他奇怪的是,此區內的妖炁並不是特別強大,也沒什麼異樣,但他背上卻隱隱泛起冷意,心裡更是產生強烈的厭惡和排斥。

  沈洛年大惑不解,一般而言,會讓他生出這種熟悉感的妖怪,或多或少該有些印象,但無論怎麼回想都茫無頭緒。還有那說不上來的厭惡……難道是和他有什麼過節,才會令他下意識地反感?

  還沒理出個頭緒,心頭猛然一緊,旋身遠眺。

  此地林木高聳,枝繁葉茂,從上向下俯視僅能看到一片濃綠,沒法窺得那碧毯下的景觀。

  剛才,那端林間似乎有些動靜。而那令他心生厭惡的炁息,正巧也是從那方傳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股龐然妖炁自百餘公尺外驟然騰起,籠罩了該地幾十公尺內的環域。

  沈洛年瞠目結舌地注視著那逐漸膨脹凝聚的偌大妖炁,濃密妖炁聚攏間該物軀體輪廓愈發清晰──數十公尺高的的龐然軀幹、狼吻似的巨口;一雙致命的碩大犄角、齜牙咧嘴的猙獰面孔,以及那聽過一次就難以忘懷、古怪刺耳的摩擦異響。正是一度令他險些喪命的山羊古妖──磨齒者!

  不待他有所行動,只見彼方妖炁暴起,那龐然巨軀旋即電光石火般對他衝來!

  沈洛年大驚,閃身避過那駭人巨角的直擊,同時在心中痛罵自己的記性之爛,竟忘了這頭曾害他幾乎丟掉性命的山羊妖獸。

  磨齒者撲了個空,落地同時妖炁一鼓,再次急速衝來,頭上一對致命犄角直抵逼近,速度一如之前遭遇時飛快異常。

  不過現下的沈洛年已非當初,上回交鋒主要是因為還沒擁有炁息,加上道息又沒法使用,只能以輕重能力拚搏才會那麼狼狽,現在的他已能同時運用兩股力量,以及先前的交手經驗,心理上已不再像剛遭遇時恐懼驚惶。

  既然已經知道磨齒者的進攻模式,應付上自然不如以往那般艱難吃力。妖炁束縛或雷靈道術能以道息加以應對,唯一得留心的就只有別被那山嶽似的巨軀撞上了。

  話說回來,這山羊妖怪在此,代表牠和饕餮之間的死鬥已經有了個結果嗎?以那狼頭的難纏程度,想來是不會被輕易幹掉,但不知牠之後跑哪去了,不會又是在某地大快朵頤吧?

  想像兩妖相搏的情形,沈洛年暗自感到好笑,但旋即眉頭微蹙,別的妖族也就罷了,如果跑到自己熟識的族群疆域內肆虐,豈不又是一場浩劫?

  擁有天仙的三小家族或許還能應對,其他如牛頭人、雲陽等恐怕都難以招架,更何況是失去壁壘的人類?

  胡思亂想時,磨齒者妖炁暴起瞬間高速欺近,沈洛年陡然回神,趕忙朝側邊急閃,有驚無險地躲過了這記暴衝。

  那巨軀的衝撞中挾帶著龐大的妖炁和物力,即使現在的他能藉由道息化散炁息,卻沒法消去物力;而那龐然大物高速奔騰下的的衝勁,饒是能改變質量又有炁息護體的他也不敢硬接。

  雖是避開了犄角的直擊,但那巨大頭顱外瀰漫的妖炁,卻在閃身時擦上了他的護體炁息,頓時感受到股巨力撼上側身,加上那巨軀呼嘯而過颳起的勁風,令他身體一個失衡,像片遭狂風襲捲的落葉被推出了十餘公尺方才穩住。

  找回平衡,沈洛年立刻開啟時間能力,趁磨齒者剛才那記猛衝下還沒來得及回頭,當下朝其反方向急飛遁逃。他可不願和這頭天仙級的怪物再次纏鬥,現在保命為上,也顧不得尋找懷萩的蹤影了。

  此時非彼時,沒有必須拖延時間的任務在身,他可不像燄華那種好戰份子,會樂意和這種怪物爭鬥、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才騰出百餘米,後頭立時一陣妖炁大漲,跟著那刺耳摩擦聲又開始逼近,顯然磨齒者已發現他的蹤跡,催動妖炁追了過來。

  不過逃跑可是沈洛年的專長,原先的輕重轉換配上妖炁護體和推進可謂如虎添翼,一旦他真想逃跑,當今世上能攔住他的少之又少。

  一動念,輕化身軀配合妖炁推動,眨眼間便飛出老遠。磨齒者速度雖快,相較當時的沈洛年仍是略遜一籌,更遑論狀態更佳的現下。

  沈洛年一面感應後頭那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那團巨大炁息,一面凝神留意,果然一股淡淡妖炁開始從磨齒者在處大片泛出,頃刻間追上他,涵蓋了整片密林在內的千米環域,正是施展雷靈之術的先兆!也是上回令自己吃盡苦頭的招式!

  此念方起,前方隨即青光乍現,眼看就要降下!

  沈洛年面不改色,心念一動,引發道息震盪毀去那扇即將開啟的玄界之門。左瞄右瞟,陸續把成形在即的其他門戶也逐一破壞。

  磨齒者的雷術固然強大,控術本領卻遠不如懷真熟稔,連細膩操縱的門戶他都可能破解,此等粗糙的運用自然不在話下。

  眼看攔不住「獵物」,磨齒者似乎越來越憤怒,狂奔之際妖炁勃發四處狂捲亂竄,逼得周圍林木斷裂飛滾,地上泥石翻騰四濺,其所到處一片慘澹。

  脫出磨齒者的炁息籠罩的範圍,又騰出幾千米,後方的磨齒者在幾次暴衝未果後似乎已決定放棄,大團妖炁狂奔猛竄,也不知是不是在發洩怒氣。

  感覺對方沒有追來的跡象,沈洛年才稍感安心,猛然心頭劇震,止住飛行同時迅速回頭,一臉驚愕。

  遠處磨齒者逞凶肆虐的區域內,依稀傳來懷萩的微弱氣息,在磨齒者洶湧翻騰的炁息下忽隱忽現,宛如怒海中的搖搖欲墜的一葉扁舟,岌岌可危。

  媽啦!那女人怎會在那個地方?沈洛年驚疑交加,他本以為她已經離開此地,就算沒有,在感應到磨齒者那幾乎不加收斂的大團妖炁也該會盡量在不被其察覺下遠遠避開逃走才是,怎料她什麼地方不去,偏偏在那山羊妖怪附近?

  快走!趁牠追不上時快走,如果現在折回去,就不知能不能再次全身而退了!

  心中聲音雖不斷吶喊著,身體卻依然沒動。看著那微弱炁息的方位,腦海裡不自禁想著該地的情況,他手觸上腰際的雙刃,正拿捏不定時,原先到處橫衝直撞的磨齒者彷彿發現了什麼般停頓下來,下一刻,龐然軀幹妖炁陡漲,竟是往懷萩那兒直奔而去!

  被發現了嗎?沈洛年眉頭蹙起,咬緊牙關,兩手分持刀刃,扭頭朝磨齒者奔去之處急速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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