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焱軍團,是由十八支軍所組成的大規模軍事組織,分別由十八名統領及兩名副官司掌,眾軍彼此並無主次之分,亦互不干涉各自內務。

  能作為一軍之長者,自然非泛泛之輩,多由修為歷練深湛的上仙、天仙擔任,均深懷絕技,共同作戰更有著災難性的破壞力。

  十八統領之上,則是被譽為軍團最高戰力的三名大將,實力更為統領所遠不能及,因持有特殊換靈而足以凌駕並力壓同格的上仙,在軍團內有著舉足輕重的震懾力。

  而在大將之上,便是全軍最高統御者──首領。

  祂,是凌駕古仙,超越法則規戒的存在。

  誕於太古洪荒之初,傲視大千宇宙萬象,最古老而強大的──至尊存在。

  末仙。

  祂的存在於軍團外鮮為人知,而知曉者多半亡歿,故無從流傳於後世。

  其能力深不可測,甚至無法以言語描述,若硬要詮釋,大概只有「神」可勉強喻之吧。原始之尊,乃生靈所無法想像的……強大。

  儘管通曉其存在,全軍中實際見過祂的將兵卻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地位崇高的統領也無從謁見,僅有大將坐擁得與之會面的權力。

  

  

  

  僅是一介晚輩的少年,自然不曾見過首領,更遑論其能耐,頂多從他人口中得知些許破碎的資訊。

  師傅祈煌縱然貴為首席大將,卻是從來沒和他提過這方面的事。而他本身雖有些好奇,但也不到追根究柢的程度,自然沒去多加追問。

  待在軍團內,不需多慮,只消想著如何執行上方下達的指令即可。這是他一貫的行事方針。

  自幼族人喪盡、長時間過著顛沛流離生活,看盡世間百態無常的他,對軍團理念始終持著中立觀點,沒有過度的熱衷,亦無特別的排斥。

  因為他知道,世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善惡之分,不過是不同的理念或正義在彼此衝突罷了。不論是屠殺同胞的仇族,或是挾恨復仇的自己,都是一樣的。

  聚集於瀞焱麾下的諸仙眾妖,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是和自己一樣自願追隨,或者迫於形勢不得不依附,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的他,關心的只有自身的理念所在,以及靜待著理解時機的到來。

  體悟之時,自己又會如何呢?少年隱隱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高昂的期盼。

  但他卻沒料到,那刻的到來竟會如此地迅速,又是如此地銘心鏤骨……

 

  □

 

  那一日,少年在洞府內獨自冥思,直到祈煌的到來打破了靜謐。

  「隨我來。」

  不多加解釋,逕自下令後馬上旋身離去,一如既往地淡漠寡言。

  而少年也沒多加思索,隨即起身追上,亦步亦趨地跟在其身後。

  「師傅,要去什麼地方?」少年走著,一邊提出詢問。

  「到時你自然會明白。」祈煌沒給他明確的答覆,只如此說著。

  聽到此言,少年遂打消了繼續詢問下去的念頭。他明白師傅的個性,若他不願說,自己問再多都將是白費唇舌,索性保持沉默。

  「另外,該地嚴禁任何惡念,懷有殺意、怨氣等心音者,不論何人皆會受到懲戒,務必謹記。」走在前端祈煌冷不防補了一句。

  不得懷有惡念……?少年微微一怔,稍感疑惑和訝然,但他立即定下心神,忖度著師傅所說之事隱含的意義。

  禁懷惡意,即不得有敵視心理或造次行為,言下之意是須懷著莊重。有此規戒之處,通常是莊嚴的殿堂,抑或是神聖的儀禮地點,也可能是謁見崇高者……

  「!?」

  難道……?

  反覆思索推敲,竟理出了個令他驚疑交加的結果。

  頓時他不再胡思,止住心海的波紋蕩漾,跟著師傅的足跡默然前進。

  穿梭於大小長廊廣場,少年一邊走著,一邊縱目四望。隨時間流逝,周圍景象漸趨陌生、且變幻莫測。

  一會是幽冷肅穆的龐然浮雕,一會則是色彩斑斕的大片圖繪,一會又是雄偉精緻的巨型雕塑,如此多樣的格局和架構,讓他不禁再次讚嘆此殿的規模之大。

  迴廊內的幽靜說明著此地的人跡罕至,也隱隱證實著他的推論。

  冷不防,走在前端的祈煌停下腳步,也一併止住了少年的動作。

  「接受。」冷峻的語調,簡短地說著。

  通訊嗎……少年原本並沒有多加留意,因為這種情形早已是司空見慣。每逢這時,他均會在旁靜靜等候,藉著思考打發時間,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他發覺祈煌向來冷凝的目光中掠過一絲驚疑。

  在他的印象中,師傅一直以來都是冷靜沉著的,不論面對何許人物,遇上何等時刻,處於何種情勢,皆是淡然以待,未有動搖之色。正因如此,他現在面上透出的凝重氣息才分外引人注目。

  那是無庸置疑的驚怒。

  「明白。我立即動身前往。傳令下去,務必遏止其繼續擴大!」

  果斷的命令中摻著難掩的怒意和疑慮,儘管如此,少年仍清楚他並沒有失了方寸。

  少年辨顏察色,見祈煌似乎中止了通訊,就要上前詢問,孰料……

  「你即刻返回洞府,我有事須去處理。」

  當即被祈煌的一句命令扼殺。

  話音方落,人影已不知去向,徒留下少年獨自佇立在清冷的廊道內。

  出大事了!即使祈煌沒明說,他也隱約猜出了個大概。看他慎重的模樣,八九不離十是動亂之類的吧,且恐怕非同小可……

  雖想一探究竟,但祈煌既然下了令,他也只有遵從的分。心下暗暗一嘆,便要動身。

  「!」

  卻在準備回返的剎那間,他微有所感,瞟向前方無盡延伸的道路。

  一股詭譎的氣息,一點一滴,悄然無聲地從那陰暗彼端傳來,彷彿一汩汩淌血的傷口。

  若是平時,祈煌的指示他均是絕對遵從、不加多慮,但此刻的他卻產生了遲疑!

  前方有玄機!

  他想著,暗自警惕,卻又感到股無由的雀躍,一如初離家鄉那般。至於為何會如此,他也不解。

  即使知道自身應當遵從祈煌之令,即使知曉前方可能暗藏危險;可那氣息是如此地朦朧迷離,如此地令人恍惚神往。

  天人交戰間,驀然一縷清風自體內蕩了開,什麼紛擾,什麼紊亂,均霎時煙消雲散了。

  神識凝定,少年目光微凜,邁開步伐,步入了那無垠黑暗之中……

 

 

 

  祈煌來到殿中一處棲居的玄界,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兵荒馬亂的景象。

  刀光劍氣此起彼落,怒吼悲嚎響徹雲霄。

  山川河嶽幾乎都已被流火硝煙所遮蔽,仙妖魔怪的屍骸鋪滿了萬里河山。每寸土地皆遍布著殘餘的陣法,每寸天空均充滿著間歇的術式。

  隔著漫天塵幕,依稀可望見兩路勢力戰得如火如荼。

  一目瞭然的──叛亂!

  就以作戰為主要目的而存在的軍團來說,戰爭固然早已習以為常。但卻有誰料想得到,此時的敵手竟是一起作戰的同袍,戰場竟是共同生活的居所!

  如此遽變,自軍團創立以降均未曾發生過。

  祈煌鷹眸驟冷,環顧四周形勢,主人不在之時,他就得執掌全軍的管理及調度,出現此般亂象,他無疑須負最大的責任。

  據將士會報,其餘玄界中亦有相同情形,依此可見並非是臨時起意的造反,而是經過縝密安排的密謀。

  既是如此,勢必有人在幕後一手策畫……

  卻看群山之間忽然一陣混亂,煙塵內黑壓壓的一片,塵埃落定,才看清是兩個人影正鬥得厲害!

  環視雙方周圍,崇山峻嶺焦黑一片,萬里江水幾近枯涸,甚為慘淡。

  卻看雙方同時對攻,登時天地萬象劇震,連綿山巒崩解坍塌,河道縱橫的地壤裂開一道深塹,竟是開始動搖到此界的根基!

  祈煌肅容,此般猛烈威勢若要介入,即使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道行低下者更不在話下。下方眾生多在兩方齊攻瞬間喪命,剩下的苦苦支撐,只有戰得難分難解的當事人似乎沒什麼感覺。

  場中兩方爭持不下,但那一次次的交鋒,一次次的攻防,卻無時無刻不摧折著全界!

  若持續僵持,則極有可能勝負未分,此界已然先行崩毀。

  倏地,原先略居上風的東北方那人威勢一衰,西南方向的身影乘機反攻,且看天際青光閃爍,成排怒雷猛劈降下,構成一個狂雷天牢!

  上千道電光奔竄肆虐,不過片刻功夫,牢內已轟擊了十萬天雷。在此般雷電狂潮之下,就算是活了千萬年的古妖天仙也得灰飛煙滅!

  目睹此景,祈煌心下微歎,但他凝視的方位並非雷光籠罩的東北天邊,而是另一端的西南方。

  剎那間,盤據天際的雷潮忽然止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詭異的寂靜充斥天地。

  上空,兩個人影聚在一處。

  一人通體彷彿遭灼炎焚燒地焦黑,全無生息地被擒在另一人手中。

  定睛細看,赫見那渾身焦黑糜爛的,竟是方才運雷狂攻者;而扼著其咽喉,將之拎在手上的,豈不是被雷之狂潮吞噬的那人?

  僅僅一瞬,勝負立現!

  觀望的祈煌看得清楚,東北那人先前的炁息衰退並非氣力不濟,而是刻意收斂,令敵方以為有可趁之機、進而追擊。而其則看準那怒雷攻勢到來前的空隙脫離覆蓋範圍,在敵方驅動術法出現破綻時,以匯聚強大炎能的手予以擒抓,觸及瞬間即刻將之燒成焦炭!

  乍聽之下簡單的行動,實行上卻是艱難異常。不論佯屈弱勢誘敵,研判敵方攻勢,掌握時機反殺……皆是需十足本事方能為之,若哪個環節出了差池,只怕結果就要大不相同。

  見戰局告終,祈煌方御炁掠至。

  「大人。」查覺他的到來,那人即拋去手裡焦屍,作揖道。

  此人外貌約四十餘,生著張不怒自威的方臉,體格雖稱不上特別魁梧,卻散發著股令人肅然起敬的威迫。

  身上深淺不一的傷痕,眉宇間隱隱透出的疲態,均說明著歷經的艱辛。儘管如此,那雙眼卻仍炯炯有神,煥發的威勢分毫沒有衰減之色。

  「玄煬,情勢如何?」沒多加慰問,單刀直入地切入重點。

  時逢叛亂,敵方潛伏未明之刻,任何人均是不得輕信。即便如此,他仍清楚眼前的這名屬下得以信賴。長年共事構築而成的默契和信任,並未因此而受到動搖。

  「是。此界形勢大致上已趨穩定,戡定叛軍僅看時間。根據他軍傳來的消息,今日亥時,各地相繼傳出暴動和叛亂,於休息時刻發動突襲,目前已知的反叛勢力約四、五軍之量。」

  回應他的信任,平穩明確地會報戰況。

  四、五軍之量……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嗎……祈煌僅以擰眉表達怒氣,意識依然十分冷靜地思考。

  叛亂規模異常之大,若無法確實阻止,整支軍團就有崩潰瓦解的可能。明白此理,祈煌鎮定如恆,思量著整起叛亂的起源和因應的對策。

  「此次動亂的主使者是何人,有消息了嗎?」祈煌緩然問。

  玄煬搖頭,道:「目前尚不知,只大致曉得參與當中的軍旅。方才六軍統領懷萩來訊,表示族內亦有部分人士造反,但已將之擒拿,目前與叛軍交戰中。十七軍統領清海告知已平定該地的動亂,準備與他軍聯繫、共平叛亂。」

  祈煌頷首,指示他下去穩定場面,又向部分信得過的將領分別下達命令,旋即陷入短暫的沉思。

  能煽動軍團三分之一的將兵造反,主謀必是具有深遠的影響力,或許是獨力發起,也可能是多名共同策劃。

  有此等巨大能耐的,僅有統領之上才有可能。

  若是如此,那其目的又是什麼?就算突如其來的叛亂令人措手不及,可一旦陣勢穩住,數量上佔優勢的己方便會逐步將之鎮壓,最後敉平叛軍。

  軍團的能耐,策動此反叛的主謀該十分了解才是。即使能動搖整支大軍,只要主人仍在,瀞焱軍團就永不覆滅。

  這場動亂,真只是單純的叛亂嗎,抑或是另有目的呢……?

 

 

 

          狂想噩盡52-遠憶 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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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回文案:

 

 

 

  「究竟是什麼動搖了你對本尊的忠誠?」

 

  「打從一開始,我就沒認同過祢的作法,也不曾遺忘祢的軍團屠戮我族的仇恨!」

 

  少年目不轉睛地仰望著穹頂,心下駭浪翻騰。上方兩者間的交鋒已經無法稱之為戰鬥,而是戰爭!

 

  「上前來吧,小子。」

 

  「若真想知悉,本尊即為你展現所謂的真理。」

 

 

 

 

 

  《狂想噩盡53-遠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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