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仗了。

  以兩大龍族‧虯龍、蛟龍為首的妖族聯軍終於反守為攻,在幾名資深天仙的帶領下向敵方據點進軍。

  雙方於一荒原上兵戎相見。這綿延了數百里的荒地,除了是主要戰場外,亦是雙方之間的緩衝,落入其中一方之手,便意味著另一方的陣容完全暴露在敵軍斧鉞之下。

  聯軍方面,道行較低的後輩也感應到了來自前線的壓力,族內妖仙多被抽往四方指揮調度,一些不必要的守備與軍力相繼被調至其他戰區,只留下了少數精銳鎮守本營,以及監督巡視。

  時逢亂世,也沒多少族人膽敢在外遊蕩,因此場面分外冷清。

  在此之前,作為要衝的荒原原本已經處於冷熱戰不斷交替的緊張情勢,今日眾天仙一齊令下,東方妖族聯軍即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奇襲。

  攻勢來得萬分突然,毫無半點預兆。

  甫一交鋒,勝負立決!

  瀞焱軍團在突如其來的狂攻下兵敗如山倒,縱使將領連忙指揮抗敵,卻難以抵禦早已有所準備的敵方聯軍。

  在天仙將領的統御下,聯軍可謂勢如破竹,不斷推進破敵。

  瀞焱大軍一反日前兇狠,潰不成軍,在敵方窮追猛打下節節敗退,眼見幾近覆滅之時,一場突兀的曠古大火驟現,擋住了聯軍的追亡逐北,使得潰散的瀞焱軍力得以朝西南撤退。

  望著那覆蓋百餘里的灼炎壁壘,妖族聯軍無不驚愕;反之,瀞焱兵將皆是大喜過望。

  烈燄焚天,觸物即燃,一燒便燼,即便遠在百公尺外亦能感受到其之灼熱。

  焰雲翻騰,紅芒閃爍,整片荒原的上空全被艷紅所覆蓋,一波波熱浪滾滾而下,肆意灼燒著滿目瘡痍的大地。

  聯軍方面,部分精通凍靈道術的妖仙先後上前施法,試圖以寒剋炙,打破流炎障壁,但屢屢一現便被那炙熱灼流剋制消散,無法突破。

  其之炎熱,竟是令天仙都倍覺詫異,即使有護體炁勁也難以阻絕灼流的侵襲,足見其威力之強。從這般龐然強悍的威勢與猛烈炙熱的炁勁看來,絕對是炎靈道術,擁有這等能耐的施術者絕非等閒之輩。

  即使天仙可憑藉著妖炁護身強行突破,卻也無法僅憑少數之力追擊,敵方或許會預留將士斷後或設下埋伏,就算真能趕上,勢單力薄的狀態下深入敵方陣地風險又過高。

  不論如何,敵方成功撤離已成了定局。

  縱然勝了,卻無人感到欣喜雀躍。

  眾妖無一不對沒能剿滅敵方抱憾扼腕、捶胸頓足,亦因目睹眼前的懾人狂燄而憂心如焚。

  這片火海,究竟是何者施為?

 

 

 

  烈火熊熊,灼得遼闊荒原化作焦土,映得天際一片通紅。方圓十里內飛禽走獸盡散,或死於非命,或逃之夭夭。

  火海西側,五里外的一處貧瘠山坡上,立著一個佝僂形影。

  那是名白髮斑駁的老者,體態消瘦,久經滄桑的面容上盡是歲月留下的深痕,乾癟如柴的枯手拄著根木製拐杖,另一手撫著頦下長鬚,遠眺著荒原上的曠古大火。

  老者濁目半閉,默然凝望。大火釋出的滾燙熱浪不斷迎面撲來,可他卻始終泰然自若,彷彿絲毫不把其當一回事。

  「『曦和之炎』……早在許久之前就已久仰此招威勢,今日親眼見識,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一個清朗洪亮的聲音冷不防響起。

  老者聞聲,白首微挪,雙目依舊半睜半闔,靜靜地瞟向左方。

  只見他身側佇立著一個仿若山嶽的魁梧男子,彷彿一直站在那兒,又宛如是剛剛才出現。

  其五官深邃,滿臉髭鬚,右眼、前額纏繞繃帶,身披青甲鱗袍,斜揹著把闊刃長劍,竟是日前與敖歡短暫交鋒的背叛虯龍──敖燧!

  「真可謂薑是老的辣啊。玄煬老爺子,晚輩敖燧在此向您請安。」

  被稱作玄煬的老者眼皮微瞠,現出底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瞳。

  「來此何事?三軍統領親至,總非只為遊憩?」

  玄煬緩然開口,語氣和緩,卻帶著股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

  「聽我族孩兒告之前線狀況危急,遂特此趕來支援,欲協助撤離。」敖燧咧嘴一笑:「只不過您老人家親至,此趟便真成遊憩了。」

  「……」

  「所以,前線部隊為何如此狼狽、一敗塗地,是因出了什麼狀況嗎?」敖燧挑眉問。

  「全肇因於後生小輩的指揮不當,以致落得這般德行。老朽得知,即前至斷後。」玄煬從容說著,輕撫長鬚。

  「呵,原先還以為須耗上些功夫,現在看來是完全沒動手的必要了。」敖燧笑說。

  「既然如此,何故不返,逗留於此?」玄煬雙目半閉,彷彿深思,又似是養神。

  「只是確保下沒有漏網之魚。雖說一般情況下多為不持續進擊方為上策,但難保有時會碰上些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我過去便曾遇過些明知必敗,卻仍拚命上前搏擊的傢伙。」敖燧聳肩。

  「同在東域作戰,想必知道敵軍中有與你血脈同源的族胞?」

  「知道。」

  「那麼,你該也熟知軍令法規所列?」

  玄煬語調依舊和緩,執握木杖的枯手卻是稍稍收緊。

  「切勿憂心,我等不會因敵方為同族而手下留情。」敖燧笑容斂起,一反方才溫和,肅然道:「既然已宣誓效忠聖上,理當遵從其定下的戒律;隸屬瀞焱軍團,便會恪守軍令所規。一旦戰爭開始,必將敵方剿滅殆盡,即使為同胞,亦不得因私情而誤軍令。」

  玄煬不語,枯手執握力道漸緩。

  「當年先祖為延續族群血脈而加入軍團,但也有部分族人欲堅守所謂的尊嚴,寧死不屈。兩派分道揚鑣,一方投入瀞焱軍團,另一方則選擇留下。」

  說著,敖燧又是一笑:「世事難料啊。彼時殘存下來的族人後裔竟成了當今雄霸天下、萬妖皆奉的族群。這段期間內究竟發生何種轉變與契機,實乃頗讓人好奇。」

  敖燧自顧自地感歎,玄煬則是一語不發,不知是靜靜地聆聽,又或是置若罔聞。

  「老爺子,聽說你有歸隱之心,不知是否屬實?」敖燧兀自說完,忽然問道。

  玄煬默然頷首。

  「擁有此等恐怖功力,論及歸隱恐怕還言之過早吧?」

  「老朽勝任一軍統領已餘百萬載,參與多次『淨世之劫』。彼時可謂年輕力盛,今年老力衰,頗有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憾。老朽疲矣,此役後必將引退,心意已決,汝等無須多言了。」

  敖燧靜睨著身旁老者良久,一聲低歎。

  「您歸隱,軍團如折一翼。當年前任大將叛變,不少將領隨之造反,甚至其麾下兵士皆投入其中,一度動搖軍團根基,險些釀成潰散瓦解的巨禍。幸而最終得以平定,但卻也對整體帶來不小的衝擊。」

  頓了頓,敖燧緩然道:「背叛罪人煉連同其餘抗命將士被打入懺罪宮死牢,泠雅大人逝世,祈煌大人退隱。瀞焱軍團實力已然大幅折損,如今又要弱上一分。」

  「敖燧啊,莫要一味追尋過往。仔細環顧時下周圍,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玄煬語重心長的話語令敖燧一怔。

  「確實,歷經『煉之亂』與另外二名大將一逝一離後,瀞焱軍團實力曾一度不如往昔。但勿忘,正如消耗的炁息能回復,折損的力量亦能再次累積。

  實力消長乃常情,決不永遠居於頂峰,亦不持恆處於谷底。

  世事難料,未來也可能出現道行凌駕老朽之上的後生。當年祈煌大人高居大將之首,何其強大!萬夫莫敵,威震八方,除聖上外無人可敵。

  可又有誰料得:其關門弟子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僅獲得其真傳,更是超越乃師的全盛時期,一舉成了瀞焱軍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將?」

  敖燧默然。

  「縱然老朽隱退,卻不代表軍團將從此一蹶不振,尚有計琉、紫燼、懷萩、清海、巖江等將領,還有你,得以支撐整支大軍。現任三名大將之能比起前任要更有過之,軍團實力亦能突破上一輪顛峰。

  「是嗎……」敖燧捻著鬍鬚,沉思片刻,道:「既然您這麼說,我就暫且拭目以待。軍團元氣自上回叛亂後大傷,至此刻終回復得差不多,期望將來別再重蹈以往的覆轍便是。」

  「無須擔憂,『煉之亂』固然使軍團元氣大傷,可也是個警示,令眾將帥兵卒了解背叛聖上是何等愚蠢的行徑。

  在祂面前,任何事物均無所遁形。自部將反肘後,其對於將士戒慎又高一分,假使有貳心,旋即就會被洞悉得一清二楚。」

  「『煉之亂』爆發時,我還只是個小鬼,故對當時情勢不甚了解。族中父老前輩談及此事時皆支吾其詞、不願多言。所以長久以來,我所知曉的也只有眾將間口耳相傳的說法而已。」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你的長輩不願提及也是無可厚非。」玄煬淡然說:「忠於聖上的大將叛亂,無疑是一莫大震撼,從高層將帥至低階兵卒而言皆是。雖說當初幾已斬草除根,可難免會有懷著其思想的漏網之魚。

  故軍團下達禁令,罪人煉之名被禁止提及,反叛之由亦不得四處傳誦,故知情者均是三緘其口。」

  敖燧正待發話,卻被一陣輕靈的笑聲打斷。

  「呵呵,一軍與三軍統領齊聚,原以為是何等大事,結果卻是在緬懷過往?」

  環顧四面,不見人影在,但聞人語聲。

  其音澄澈清淨,猶如石縫間的泉響,亦如春寒中的細雨般虛無縹緲。

  敖燧一愣,旋即朗笑道:「是什麼風,竟把堂堂六軍之主吹來了?」

  「呵呵,不過偶經此地而已。正要返回族群陣地。」

  「偶經?此般理由未免太過勉強。『曦和之炎』的龐然威勢即使遠在百里外的靈妖亦可察覺,更遑論感知力遠達千里外的妳?」敖燧笑說。

  「咯咯,果真是瞞不過。確實,我是感應到玄煬大人的廣域炎術,特地前來觀望的。」

  「六軍統領懷萩,勿將戰時視作嬉遊時刻。」玄煬蒼老的聲音冷不防介入。「作為一軍之長,須擔當統御萬將兵之責任,切勿因自身之恣意而誤大事。」

  「是。晚輩受教。」

  聞言,女聲語氣登時沉穩許多。

  「您老人家莫見怪,懷萩必是有其考量方會四處奔走,既是依附聖上麾下,自是會以軍務為優先。」敖燧笑著打圓場。

  玄煬略一沉吟,即默然不語。

  「既然不見妳的蹤影,可是用了心法的『離魂』?」敖燧一笑,轉移了話題。

  「正如你所料。」

  「那麼妳真身為在何處?可別告訴我是在暝雲殿啊。若真是這樣,我對妳可要甘拜下風了。」

  「怎麼可能?我等修為尚稱疏淺,焉能達到如聖上那般境界?」

  「疏淺?嘿,若真如妳所言,那麼當今心法修為者便皆是無力之至了。」

  「此話怎講?」

  敖燧朗笑道:「聖上之下,當代心法修為至上的懷萩統領若居第二,又何者可居首位?」

  銀鈴般的輕笑聲環繞山巔,為這蒼茫之地帶來了幾分生息。

  「我原先僅是為了招呼聲而來,孰料竟是聽聞到玄秘之事。兩名統領在此談論軍中禁忌,何故?」

  「湊巧提到,並無他故。」敖燧嘆說:「只是他老人家欲引退,為此略作感嘆而已。」

  「大人離去,眾將間勢力勢必消長,卻不知會是由何族登上頂峰?實乃頗令人好奇。」

  敖燧一怔,旋即失笑:「現今眾統領中除老爺子外,就屬妳資歷最為深遠。何必拐彎抹角?只是包含我族在內,諸族均不會令任何一方得以獨霸,以維持均勢平衡。」

  「呵呵,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啊。我仙狐族內全是嬌弱女子,說什麼獨霸啊?我只希望族人日子過得舒坦些,也就安心了。什麼天下啊爭霸啊,那是你們男人的事情,我們女人家可從來沒有過這般念頭。」

  敖燧大笑,不置可否。玄煬則仍舊默不作聲。

  「所以呢?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妳特意外出?」敖燧話鋒又是一轉。

  「刺探敵情,以及觀察宇內現況。再者,之前日以繼夜派遣調度,我也想歇會兒。」

  「妳不在,難道不怕真身遇襲?」敖燧笑說。

  「勞你牽掛。我家嫣兒與棠兒帶來了強力護衛,可確保我軀殼的安全。兩個娃兒雖仍年幼,卻是頗有潛能呢。」

  「帶來?呵,多半是以『神控』擄獲的吧?果真可畏啊。依我看,軍團道咒法術中就屬心法最為恐怖。」敖燧咋舌道。

  輕靈的嬌笑聲又起,在荒涼的山峰中迴盪,久久不散。

 

 

 

 


 

 

  花了不少時間,終於打出新的一篇了。

  最近因忙著搬進宿舍的緣故使得可用時間被壓縮,故想像的時間也減少了,在此說聲抱歉。 

  上了大學後想文的時間變多了,但還是得要兼顧課業啊。畢竟將來還得去考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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