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直居於歲安城,總是與一大群人住在一塊兒,行動和生活上受了不少限制,屢次有離開的想法,卻又每每因狠不下心而打消了念頭。

        今日終於重獲嚮往已久的自由,卻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刻,沈洛年真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清晨,沈洛年位於一流淌著山泉的溪谷旁,拿著兩把手臂長的短刃快速揮舞著。其動作迅捷,姿勢多變,可又參雜著些許彆扭,運轉間彷彿有些生澀,可舞動起來卻是毫無窒礙。

        兩刃表面銀芒隱隱,隨著迅速舞動綻放著一朵朵絢麗的刃花。

        片刻,他似是倦了,翻手將兩把短刃收入腰際皮套,走至溪旁掬水洗面、啜飲。

        由於好一段時間沒有實際「活動」,身體行動上略顯僵硬,作為保命之一的分身術難以施展,更遑論複雜程度高的十八撩亂了。

        倘若此時遇襲,絕對只有挨揍的份。所幸到目前為止一切安好。

        沁涼溪水濺頰,神智登時清爽許多,沈洛年旋身回走,找了塊石頭坐下,研究起新得到的「力量」。

        望著掌上搖曳不定的漆黑炁息,沈洛年仍有些厭惡與排斥,但現在畢竟由不得他好惡,只能盡可能去適應並利用。

        經過深入的探討,除炁息外,體內的兩個炁海也出現了異變。

        原先存放了三分輕訣炁息的炁海竟被置換成了道息!初覺時可謂令他大吃一驚,且事後又有了更為驚人的發現。

        炁海內道息流轉順暢,卻是有著兩種不同的性質。彼此間雖融洽地混合在一起,卻又涇渭分明。

        細細探究,其一正是他所熟悉、足以化散炁勁的高濃度道息。雖說高濃度道息可增益妖炁,但一樣有個限度,正所謂過猶不及,太過強烈反而會變成吸收妖炁,也是百年前他用以應敵的手段,所以縱然當時體內道息充裕,卻從未想過藉此提升體內炁息強度。

        至於另一道息,卻是與前者迥然不同。儘管同樣十分地濃郁,卻絲毫沒有吸收炁息的副作用,似是只對炁息有利無害。

        稍一釋出,體內炁海即一陣微微蕩漾,軀體頓感暢快,精神亦是好上三分。

        看來這道息只有滋養身心與炁息的功能,對妖怪而言無非是大補之物,但在爭鬥上卻是無用武之地……沈洛年停下運轉,突地一驚,頗有些心寒。若自己體內道息全變成了這種性質,對敵時豈不是完全沒有發揮的餘地了?卻不知這兩種道息是否會相互影響,最終又生變數?

        驀地,腦中靈光乍現。

        「!」

        剎那間,他懂了。

        這種道息是充滿生機,用以培育與滋養的靈能,便是仙界內部存在的能量,縱使濃度高也不會對妖怪造成致命的危險,只會使其感到疲憊而陷入昏睡。除非是修為深湛的上仙方能於中保持神智清醒。

        而那充滿殺傷力的道息,則是因受鳳凰換靈始得擁有,微量對妖怪修煉頗有助益,過量即會造成極大的威脅,彷彿良藥,亦如毒藥。

        慢著!自己為什麼會知道?沈洛年陡地一愕,他並沒有深入接觸過這種差異,以前也從未思考過相關的事情,為何現在卻熟悉得自然,彷彿早已領悟透徹?

        之前對於能和精靈維持聯繫時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就知道了精靈所要表達的意思,以及冥骸替自己重新締約的事。

        冥骸!對了,一定是祂!

        原來他當初所說的是這麼一回事?把既有的知識直接傳入腦中,確實比言語傳達要來得清晰詳盡多了。這一瞬間,沈洛年真不知是否該感謝沉睡在體內的那頭怪物。

        這就是為何醒來後腦袋一直倍感沉重和不適的原因嗎?被強行注入腦中的知識欲尋得一個安身之所,與原先存在的相互推擠,致使腦袋時常紊亂而昏眩。

        想到這點,沈洛年頗有點啼笑皆非。

        話說回來,如果武技或戰法的鑽研與體悟也能以此法傳授的話,說不定就不必為了揣度參透他人口述或文字記載而費盡心神了。

        當初學習十八撩亂時,他光是看那本秘笈就頭疼,更遑論深入去探究奧妙與精髓。張如鴻、賴一心先後都曾經以口述向他解釋,卻時常只能聽懂五、六分,無法完全領會,除非實際過招及反覆練習幾回才勉強能達到八成上下。

        想著,沈洛年不禁有些好奇,凝定心緒,試圖從記憶深處那陌生區域中擷取與戰鬥技巧有關的資訊。令他失望的是,裏頭並沒有相關的記載。

        原本抱持著偷吃步的心態姑且一試,看來還是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揣摩現有的招式了……

        沈洛年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盯著掌上的晦暗黑息。

        冥骸曾將自身炁息作四訣的變化來搭配道術的使用,卻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到?真要幻化,還是轉為自己較熟悉的柔訣較適合,念頭運轉間,手中黑息旋即生變,色澤驟然淡下,混濁褪盡,澄澈漸晰,化為柔和的碧綠。

        成……成功了?沈洛年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如此輕易就辦到了。

  眨了眨眼,手中炁勁無庸置疑是柔訣的碧綠色澤。

  好奇心大起,他開始嘗試。卻見其手中炁團不斷輪換更替,赤紅如燄、澄亮若光、湛藍似海、幽紫猶棠,片刻間轉化了幾十回。最終,炁息變換為最熟悉的碧綠。

  太方便了,居然能如此輕易改變炁息性質,運用得當方能使出多種攻擊方式,可說是妙用無窮。

  沈洛年正暗喜,心念驀然一轉,旋即蹙起眉心。炁息可隨心所欲變換固然能令招式千變萬化,但能否運用自如又是另一個問題。

  輕與柔自己尚稱熟悉,爆與凝則是完全陌生。

  就他以往見過的各種修煉方式中,論威力與利弊,凝訣的特性該是最強大的,不僅防禦之能高,殺傷力也是數一數二。缺點便是速度慢,不適合講求高速挪騰的自己,張如鴻的運用方式是因有道咒之術配合以彌補此項弱處,要不就得像黃宗儒一樣採取防守、伺機反擊的戰術。

  至於爆訣,他到也見過許多種。不論是葉瑋珊、黃清嬿那般搭配炎靈咒術,或像瑪蓮、吳配睿以武器搏擊。只不過這種炁訣瞬間爆發力固然強悍,卻也有難以持久、反震力大的短處,尤其是那剎那間的威力,對身體的負擔自然也高,一個沒弄好恐怕還會造成不輕的內傷。若是像燄華那樣銅筋鐵骨的強大仙獸,以其強健的體魄足以承受那爆勁,自己卻是不見得能受得起,儘管有鳳體的自癒能力,還是別太過冒險得好。

  思量半刻,沈洛年最終打消了變化炁訣戰鬥的想法,他本來就不是那種對未知事物有著強烈探知熱情的人,須費心之事能少則少,倘若分神去磨練其他炁訣恐怕會學而不精,若又因此導致原有技巧生疏,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呆視著手中的炁團,沈洛年突然一怔,另隻手凝聚團吞噬道息壓下,碧綠光頓時盡散。

  下一刻,掌上又重新泛起一團黑色炁息。沈洛年一驚,操控黑息改變性質,隨即被左手迫出的道息化散。

  就這樣試了幾回,他停了下來。

  方才轉換炁訣時一直有種莫名的古怪,每當炁由黑轉為其他色澤時總會有所縮減。由於不甚明顯,若非認真感應,否則十分容易被忽略。

  剛有所感應時,他一度以為是多心,可反覆數回之後,他確信了自己並沒有感知錯誤,遂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加以探究,怎料竟真有所發現。

  只有原初狀態的黑息不會受道息的影響,一旦變為其他屬性的炁便會受到吞噬。

  自己體內的嗜炁道息並沒有完全抑制,部分從炁海內滲了出來,吸收了鄰近區域內的炁息,所以才會有那種炁息運轉時莫名消逝的感應。

  這是什麼詭異性質啊……沈洛年越來越摸不透冥骸的底細。

  怪不得他會交代自己散功的方法,若要用慣用的柔訣炁息戰鬥,就必須留意道息的使用,免得因互相抵觸而徒增困擾。

  還真有些麻煩……沈洛年抓抓頭,又是一愣,若不演化成其他炁訣,直接以漆黑炁息戰鬥呢?

  如此一來就沒有會與道息相衝突的麻煩了,不是嗎?

  沈洛年拔出短刃,凝聚炁息,一股至暗霧氣旋即纏上寒芒熠熠的銀刃,平添上幾分肅殺與妖異。

  這晦暗炁息性質混沌未明,猶如海水一般蘊含著多種相異質能,且不提實際上用於交鬥的效果究竟如何,其質比起原先的柔訣炁息要來的沉凝許多,不需太多便有著非凡的殺傷力,使用上須審慎斟酌,以免不必要的耗費。

  嘗試性地揮了幾次,他逐漸能掌控出力的多寡,身體亦適應了筋脈中川流不息的陌生能量後,沈洛年即催動炁息運轉,凝聚一定量於雙刀上,驅使部分護身,又撥了些輔助行動,開啟時間能力,憑依著記憶中的印象與身體的感覺舞起刀刃。

 

  三個小時後,沈洛年停下動作,支額喘息。原來精智力在連續開啟時間能力下已經差不多消耗殆盡,腦袋脹痛昏沉迫使他不得不收手休息。

  毫不停歇的狀態下持續消耗體能與腦力,疲憊在所難免,但卻也是有所收穫。

  經過一番折騰,他總算適應了冥骸的炁息,在時間能力的輔助下,耗費的時間比起實際上要少了許多。

  休息間,他開始思索往後的走向。

  一來,他擔憂著與自己有交情,且曾幫助自己度過生死關頭的仙獸們;另一方面,他又掛心著人類那邊的情形。

  雖說是牽掛,但真正令他放不下心的依然是那幾個少數,偏偏當中又不乏有著懷有與人民共生死念頭的傢伙,故事發時自己往往會被扯入其中,無法脫離。

  說來好笑,自己屢屢打定主意不再蹚渾水的,到頭來都適得其反。有了牽拖,也意味著多了弱點與顧忌,害怕對方出事,致使心神不寧,甚至恐懼或膽寒。因此他一直避免與他人有過多接觸與互動。

  單是百年前就吃了不少苦頭,最終還幾乎賠上了命,怎料百年後又重蹈了昔日的覆轍……

  

  ─『你還真是矛盾呢……』─

  ─『如此簡單的答案花這麼久才明白?』─

  ─『不知不覺中,你對他們的依賴感早已深入骨子裡了。』─

  ─『除了少數特例,不相識者之死理應不會對你造成太大影響。』─

  ─『認為他們是自尋死路,不斷往危險中跳,其實你是半斤八兩。』─

  

  不知怎地,冥骸嘲謔的話語紛紛湧上心頭,彷彿惱人的飛蟲般盤旋周身,揮之不去。

  閉嘴!混蛋黑龍!沈洛年大感惱火,抹去腦中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語。

  縱使不悅,他仍無法否認冥骸所說的一切。

  一針見血,正適合用來形容祂對他的嘲弄之言。

  怒火止息,緊接而至的是深深的無奈。

  冥骸總令他備感無力,無論是在力量、智慧、甚至領略。

  不過,祂與自己說話時的語氣中,除了諷刺外,尚能察覺到一絲淡淡的……是惆悵嗎?

  好似懷念,又宛如哀戚。

  祂在說話時,到底是抱持著什麼心態?

  慢著!自己怎麼開始揣測起冥骸的思路了?祂可是打算將宇內眾生抹殺殆盡的殘忍傢伙,自己幹嘛費心去理解他的瘋狂心理?

  沈洛年對冥骸極為反感,不論其所言再如何有理,他都絕不會對其所謂的「理念」表示贊同。

  妖怪並不像人類那般彆扭與繁雜,實力強悍者往往占了絕大的優勢,望塵莫及之輩僅能對之敬畏三分。這點在祂身上即得到了最佳的驗證。

  「神」……確實也只有這個字彙勉強能詮釋祂的存在。

  就算是妖怪中屈指可數的天仙,與其對上也是無力。

  天仙……對了!懷真呢?上回被冥骸傷至瀕臨死亡的她後來怎麼了?

  頃刻間,兵刃亂舞,淒嘯哀號,遍體鱗傷、渾身為殷紅生命所渲染的雪白巨狐,奄奄一息伏臥在地,掙扎不得,徒能等候死亡降臨的悽慘景象浮上心頭,令他分寸頓時大亂。

  一切拋諸腦後,現在他只想尋到她的身影。

  正想動身時,他忽然愣住了。

  懷真的位置,基本的方位,甚至目前身處的地點,他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又要怎麼找?

  「……」

 

 


 

 

        這篇是出門在外時發的,給人一種新鮮感。

        一直待在個沒網路覆蓋的地方真是不方便啊,所幸餐廳、商店都還有無線網路,現在則是在另一個親戚家,這裡就有網路了。

        抱歉這麼久才更文,最近靈感有點枯竭了,敬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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