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無序的世界

      哀號聲？沒有。煙硝味？沒有。鮮血？也沒有。恐懼？有，還無比的多。

      這是現在碩果僅存的歲安常備軍，僅剩萬餘名士兵眼裡所見、鼻中所嗅、耳內所聞以及心中所想的唯一結果。

      「撤退！牠們衝破防線了！」一名煉鱗引仙的士兵向後方的同袍大吼。

      下一瞬間，他的身軀被一碩大物體壓下。

      待到物體移開，位於下方的屍體已是血肉模糊、被壓得稀爛。

      後方的士兵見狀先是一陣戰慄，絲毫沒發現進逼的敵人。

      長矛急刺，一名士兵在慘叫聲中吐血倒地，其他士兵見狀回過神，卻見更多長矛紛紛刺來。

      葉瑋珊面色凝重地站在擎天塔上俯瞰著下方的一片斷垣殘壁，嘈雜的嘶吼、尖嘯、慘叫聲不絕於耳。

      歲安城淪陷了。

      作為人類最後堡壘的城淪陷了。

      昔日興盛百年、人聲鼎沸的大城市，如今卻淪為毫無生機的廢墟。

      廣闊的天空被數以萬計的黑色身影所遮蔽，大群體形似人、生著蝙蝠頭顱與翼膜的醜陋怪物占據了整片天空，當中夾雜著當初對歲安城狂噴火的綠色有翼大蛇。

      下方，無數手持長戟、蜥頭人身，高約兩公尺餘的妖物正穿梭在廢墟中，不時可見另一種身軀龐大、宛如野牛般的巨大妖怪房舍殘骸中橫衝直撞。

      十天前，綠色怪蛇發動攻勢後，葉瑋珊火速喚來各軍將領召開緊急會議，雖試圖與對方溝通，卻無功而返。大蛇絲毫不給說話的餘地，一旦有人接近便不由分說地吐火攻擊。蛇群中混雜了七名上下的人形妖仙，指揮著蛇群的行動，撇開對手在空中具有絕對優勢，其中約三名有和赤濤差不多程度的妖炁，九聖根本無從接近上空。

      不知是否是仍對人類有所提防，這群蛇狀妖物從未接近擎天塔，只盤旋在歲安城各方上空發動攻擊。

      強大的騰空妖物一向為歲安軍團最畏懼的存在，原本的大蛇已是極大的威脅，豈料，不久後又出現了幾萬蝙蝠妖物，發出見獵心喜咆哮的同時飛下襲擊一般民眾、扔石塊干擾軍隊。

      面對如此大量的飛天妖怪，鬥天部隊無力抵擋，這些蝙蝠怪像是在掩護大蛇般環繞在蛇身四周，只要鬥天部隊一接近便撲上前糾纏，在此同時，大蛇就朝地面噴火，無須擔心受到騷擾。

      噩夢卻不只如此，隔天，數十萬的蜥蜴人自四面爬上高原，排山倒海而來，將整座高原團團圍住。此時軍隊正因大蛇的攻勢而無法隨意出動，缺乏城牆庇護的歲安城旋即被闖入，撼山、揚武、無跡部隊緊急出戰抗敵，卻受制於敵方的強大空軍從中作梗，從天而降的斗大火球逼得軍隊難以順利整頓。

      且敵方地面部隊不只蜥蜴人，數十頭野牛狀的巨大妖怪自蜥蜴群中奔出，身先士卒地朝城內衝去，紫色的凝訣炁息凝聚於體表，在城中大肆衝撞，軍隊中防禦力最強的撼山軍立刻上前抵擋。

      雖然同是凝訣，但炁息的質與量卻是天差地遠，兩方一碰上，撼山軍隊員一一被撞飛，後方的揚武、無跡部隊也只有閃避的份，無人敢與這群與彷彿坦克般的妖怪硬碰。

      有野牛擔任先鋒，大蛇從空中掩護突襲，再加上蝙蝠怪的騷擾協助，大批蜥蜴人如潮水般湧入城內，長驅直入。

      失去屍靈之王做最後手段，歲安城在四族合力猛攻下終於陷落，而今蜥蜴人在城中搜索，蝙蝠怪於空中巡弋，只要發現人類便予以殺害，城中建築在野牛的肆虐下紛紛崩塌，失去藏身處的人類多半慘遭屠戮。

      不知怎的，這些妖物在壓縮息壤磚上理應感到不適，卻遲遲沒有亟欲撤離的跡象，似乎打定主意不將人類感盡殺絕前絕不撤兵。

      城中絕大多地區均慘遭血洗，人民在倉皇逃竄中一一被殘殺。隨著死傷人數俱增，民眾也越來越惶恐，而越驚慌就越是陣腳大亂，爭先恐後地逃命，卻在毫無秩序的狀態下無法順利移動，旋即被妖族大軍圍上，一陣屠殺，無人生還。

      時間一長，犧牲者不斷增加，空中與地面的攻勢愈發猛烈，整座城市成了不折不扣的人間煉獄。

      最後，葉瑋珊下令：撤入九迴城。

      大多數軍人撤出戰場，分批護送倖存的居民向九迴山地下城遷移，從敵軍包圍網中尋隙逃出。只留下少數精銳勉強抵禦追擊的蜥蜴人。

      這些蜥蜴人與野牛、大蛇相較之下顯得不起眼，實際上強度卻只略遜於犬戎族，歲安軍隊應付不過幾個時辰便倍感吃力，還要當心來自天上的蝙蝠怪的攻擊。

      所幸，蜥蜴人雖然幾乎包圍了整座高原，卻仍有疏漏，歲安城和九迴城間的通道並未被完全截斷，大蛇和蝙蝠怪也沒飛來巡弋，趁著敵方尚未發現，歲安軍人們幾天下來不分晝夜，引導倖存民眾撤入九迴城。

      不久前，張志文、狄純來訊，敵方似乎還沒發現撤離行動，隨後，負責護送隊的侯添良、吳配睿也回報護送過程一切順利，沒有異狀。

      儘管撤離行動早已展開，情況卻是不大樂觀。城中人民數量過多，無法迅速遷徙，且必須在不被敵方發現的情況下移動也無法一次帶上太多人，以免拖慢隊伍前進速度。

      而今仍有不少民眾等著撤離，敵軍亦逐步逼近中。想到這點，葉瑋珊心急如焚，卻是無能為力。

      結束與張志文等人的通訊後，葉瑋珊的視線便一直停留在已成廢墟的歲安城上。

      看著百年來不遺餘力守護的城毀於一旦，素來冷靜堅毅的她也難以壓抑內心的悲痛，一滴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滲出，緩緩滑落。

      片刻，葉瑋珊微有所感，轉頭一看，卻見賴一心站在身後，似乎才剛上來不久。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只沉默地相望。

      葉瑋珊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賴一心見狀一怔，過了一會兒才試探地說：「司令？」

      「一心，過來。」葉瑋珊未回頭，靜靜地說。

      賴一心愣了一秒，隨即走上前，與葉瑋珊並肩看著擎天塔下的慘況。

      之前忙於疏散民眾，沒什麼機會仔細觀察，賴一心環顧著整座城，眉頭深鎖，握緊手中的黑矛，眼裡盡是沉痛與不甘。

      左手突然傳來一陣溫暖而柔軟的觸感，賴一心低頭一看，卻是葉瑋珊正握著他的手，彷彿在安撫著他內心的憤怒與悲傷。

      兩人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牽著手了？賴一心驚訝之餘，遲疑地說：「司……瑋珊？」

      久違的稱呼令葉瑋珊內心微微一疼，像是在尋求依靠般握緊賴一心的手。

      賴一心注意到她凝重的表情中隱含的無奈，也不願多說什麼，只輕輕回握著她，試圖減輕她內心的負擔。

      統御歲安城數十載的女帝，見到竭盡心力守護的家園就此毀滅，即使內心堅強也難免動搖、感到悔恨及無助，進而尋求依靠。

      矗立在兩人間的隔閡，伴隨著歲安城的陷落而瓦解。

      兩人默默地看著一切，注視著他們協力守護，卻終究淪陷的堡壘。

      一瞬間……

      「！」

      賴一心臉色倏然一變，炁息泛出的同時護著葉瑋珊向後急閃。

      下一刻……

      不計其數、帶著凜冽寒氣的橙色炁矢衝破了兩人剛才站立的位置，射向空中後逐漸消逝。

      賴一心眉頭一皺，看著手腕上的擦傷，卻是剛才他被最邊緣的一支冰矢擦到，正滲出鮮血。

      葉瑋珊卻是大吃一驚，剛才那波攻擊應該是輕訣搭配凍術所使出的冰矢，速度雖快，單支殺傷力卻稍嫌不足，因此多半一次射出大量來彌補威力不足的缺點，而賴一心在有柔訣護體的前提下，僅被一支炁矢擦到便受了傷，若剛才兩人被直接命中恐怕早已被刺得千瘡百孔、當場死於非命。

      輕訣一向是四訣中威力稍弱的一種，雖然速度快，卻難以造成太大的傷害，而能讓輕訣擁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只有道行極深的強大妖怪才有這個本事，葉瑋珊不敢大意，仔細感應著附近的炁息變化。